Note:

因為blogger會有很多廣告留言,所以我有設留言管制。大家留言留一次就好,只要不是廣告,我都會定期去後檯把留言給撿回來。

造成麻煩還請大家多多見諒。

2014年11月11日 星期二

談論價值的重要性

最近臺北市長候選人柯文哲動作連連,包括在辯論的時候,講出近期在網路上發燒的「墨綠說」,還有被攻擊器官買賣的時候,石破天驚的掏出了澄清函等等,讓他再度成為議題的焦點。

在辯論之後,雙方陣營自然對各自的支持者有自己的評價。許多人說,柯文哲的策略以感性為主,在政策上著墨不多,而連勝文則以理性為主,得到了機會好好闡述自己的政策,這是雙方巨大的分野。就連柯文哲自己也承認,他還是希望能夠以溝通理念為主。也許是這樣,所以他才在一開頭申論的時候,就請大家自己到網路上,去看他的柯P新政,之後便感性的溝通理念、強調價值。

除了那些膾炙人口的經典台詞,柯文哲也不斷強調,許多臺灣人過去心中深信,現在可能也還擺脫不掉的價值觀:「努力很重要」。

這樣的價值觀,在臺灣人身上,根深蒂固到了幾乎已經變成代表我們國家的刻板印象了。我在國外的經驗,好多人提到臺灣人,或著提到曾經和自己工作過的臺灣學生,都不免會提到「工作非常努力」這件事情。即使是在很多外國人口中,非常不像臺灣人的我,其實也還是比外國人更願意用假日時間工作,往往我也會發現,當我覺得累了,該回家的時候,辦公室裡就只剩下幾個日本人、幾個印度人而已。

因此,儘管我常常說我應該是臺灣人裡頭懶散排很前面的,但不可否認,我還是比很多外國人,花更多時間在工作上。也許只能說,我心中還是很認同努力這個價值,只是我不相信「長工時等於很努力」,而我現在很投入工作,是受到我很想做這樣的內在價值驅使,而不是為了名聲或著財富這些外在誘因,所以在投入工作的同時,比很多人還是感到快樂、自由很多。

我想說的是,當一個價值或理念,真正內化成為你的一部分的時候,他一定會對你的行為造成影響。所以當你真正把某個價值,內化成為你的一部分,變成你每天奉行的準則,你做的事、做事的方法、做的選擇,都會受到這個價值的影響。

但是,從你知道或體認到一個價值很重要,到你真正能夠把一個價值變成自己的一部分前,會有一個時間上的落差。譬如說你知道了紀律的重要,但並不會因為你知道了,明天就忽然變成一個很有紀律的人。你必須要靠很多努力,很多練習,不斷重複,強迫自己去習慣做到這件事,你才會開始變得有紀律。

尤有甚者,即使你已經養成了這個習慣,還是會有很多誘惑,會讓你不小心犯錯,或著做出背離你信奉的價值的「錯誤選擇」。

舉個誇張點的例子,我想大概很少會有人告訴你,有了女朋友,還去外面找小三,去Wego開房間,是一件對的、符合你人生價值信仰的事情。即使是像我這樣,覺得私領域的事情關你屁事的人,也不覺得這樣是對的。

可是你還是會看到很多知道這樣是錯的人,不小心也好、意亂情迷,受不住誘惑也罷,做出了自己認為錯的事情。

前陣子,我在英國這裡,參加了一個讀書會,我覺得相當有趣。當天討論的主題,是Michael Sandel的正義一書。正義這本書,對於什麼是對的,什麼是錯的,在道德上,你該怎麼做選擇,有相當深入的討論,也提出且解釋了很多不同的「主義」,讓大家瞭解,原來正義,可以有這麼多面向、原來兩個截然相反的選擇,可以都是正義的。

在讀書會中,主持人要求大家做了角色扮演的模擬,看看大家在不同的位置、不同的環境底下,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。可是這樣的方式,很快就遇到了困難,因為你會發現,當你把自己帶入某個角色,或著特定的情境,你的考慮就會開始複雜起來,甚至你會做出你不一定覺得「正確」的選擇,特別是當正確的選擇,可能對你(不論短期或長期)是不利的時候。

也就是說,即使你能夠把自己很明確的歸類到某個主意的信奉者中,你在做決定的時候,都不一定能夠完全不受影響,做出符合自己價值判斷的選擇,而有可能會超短線,做出違背自己信念,但是對自己有利的選擇。更何況,在多數情況下,一個人很難完全被歸類到某個特定的主意中,所以你在選擇的時候,遇到的衝突和矛盾,就更多了。

說了這麼多,總結起來,其實就是想要說明,要遵從自己的價值觀,做正確的事情,其實是很難的一件事。所以我們才需要練習,需要用各種方法,隨時提醒自己,哪些事情是對的,哪些是錯的。

而不管你是已經成功的把自己認同的價值內化,所以直覺性的做出一些符合自己價值觀的決定,或著你還在努力內化,你都會有所行動。這些行動,會讓旁邊的人看得出來,並形成他的對你的評價。因此,當他們在預測你未來的作為時,他們會有所本。

以我自己當例子好了。我自己這次出來國外唸書,最開心的一個進步,就是我不斷從不同人口中,得到了我是一個非常"organised"的人,這樣的評價。但事實上,我過去並不是,我也不覺得我現在已經是了。可是因為我非常認同self-discipline這個價值,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在嘗試增加對自己的控制,剛開始小從每天起床折棉被,到做完事情就多花一些力氣,把桌子收好,把實驗室收乾淨,每天睡覺前花時間,想好第二天要做的事情,並寫下來等等。

做這些生活上的小事的目的,其實也就是在培養,當自己很累的時候、想休息想放棄的時候,可以再用意志力撐一下下的習慣,藉此培養self-discipline。而這些行為反應出來的,就是很多事情上面,我看起來就很organised。

也因此,現在當別人在交待我事情的時候,他們常常會說:「我只告訴你大原則,其他的你自己可以決定,因為你很organised,我相信你沒問題的。」,而這樣的期待,又會形成一種外在動力,幫忙催化的我內在動機,讓我更願意付出努力做這件事情。

這個就是理念和價值重要的原因。

當一個候選人在講述他的理念與價值,你會知道什麼對他而言是重要的,哪些價值,在他看來是對的。你甚至可以由此推估,他大概會推出什麼樣的政策。國外很多政黨也是這樣,你會知道Conservative會站在經濟上相對小政府,社會上相對反移民的立場,會知道Labour會站在經濟上相對大政府,比較中間偏左的路線。

但這樣還不夠。你得去看候選人他做了什麼,去顯示他真的相信這個價值、去顯示他有付出努力,讓自己往這個價值靠近、去顯示他的所作所為,也符合他堅信的價值。

這樣的觀察,會讓候選人之後的選擇有預測性,會讓之後在監督與檢驗他時,有個本可以依循。這些,都不是聽政策可以聽得出來的。一個候選人,可以在選前講得天花亂墜,可是選後一個不做。他也可能很努力的做了,但最後還是徒勞無功,畢竟,人生很多事情,本來就會是徒勞無功的。更可能,等到他當選,也要做了,環境卻已經變了,民眾已經不希望他這麼做了。講到底,候選人提出來的政件,如果一條一條去檢視,最後真的能徹底完成的,或著會試著努力去貫徹的,可能都是鳳毛麟角。

可是如果我們先決定我們是否認同一個候選人的價值觀,然後再檢視他的行為,是否和他價值觀中認定為對的事情相符,你至少就知道他會朝怎麼樣的大方向去努力。他當選之後可能會有妥協,會有受限於現實層面的困難,但你會知道,他整體上是想把城市或國家帶到怎麼樣的方向去。特別當這個候選人的價值觀,是非常重視民主、重視公民參與的時候,你更可以相信,他如果不小心做錯了,做了違背自己信仰的價值的事情,他會聽進公民的批評,並因此修改。你可以相信,如果形勢變了,選民不再要他強推某些事情了,他會妥協。

而這是我認為,柯文哲在這場選舉裡面,一直想要告訴大家的事情。他相信心中那些所謂「不願意拿出去和人交換」的核心價值,真的是對的。而他也真的很努力的,在用各種方式,告訴大家:「我會這樣做」。

以柯文哲屢次提到的公開透明來說好了,或許是因為我們都在臨床研究的環境工作過,因此領悟出來臨床環境上的公開透明,對於除弊有多大的幫助,對於讓大家選擇做正確的事情,有多好的效果,所以我一直很欣賞這個理念。

而柯文哲對這個價值做出的努力,在這場選戰中,表露無遺。

他公開財產,公開被質疑的帳戶細目,也承諾要公開選舉經費。這最後一項,也在今天,募到超過他宣布要花的八千萬之後,以宣布不再接受捐款,當做第一步。




這些作為,也許不完美,也許也不保證他之後如果上任,會是個好市長,但至少,他讓我知道,他重視自己相信的價值,也真的會朝這個方向努力。比起那些有的沒的政策,這是我更相信的東西。

如果你認同我這樣的想法,當以後別人告訴你,要當個理性的選民,要回歸政策去討論的時候,也許你可以告訴他,你很樂意討論政策,但在討論政策之前,也許我們應該先討論一下,這個候選人,他相信的價值,到底是什麼,他又為自己的理念,付出了哪些努力,因此讓你可以檢視,他的政策,全盤看下來,是否和他的理念相符。也讓你可以相信,他真的會按照這樣的理念,去推動他的政策。

更重要的,也許是我們每個人,都應該花時間去思考,看看自己重視什麼樣的價值,以及什麼樣的理念,是你覺得重要的。因此,當選舉來臨,也就會知道每個候選人,在理念上,是否和你的相信的事情相符。

我們常常看到,很多臺灣人,在面臨改變的時候,選擇趨向反動的一方,可是卻講不出理由。我們也常看到,很多臺灣人,受訪被問到支持哪個候選人,還有為什麼的時候,常常吱吱嗚嗚的講不出來,只能說一些類似「感覺他比較清廉」、「感覺他比較適合」、「感覺他比較親切」和「感覺他比較有禮貌」這樣空洞的答案。

如果你厭惡這個現象,也許,改變的第一步,就是建立自己認同的價值觀,這樣以後別人問你要支持誰的時候,你就可以說:「我支持柯文哲,因為我相信公民參與、我相信公開透民、我相信努力向上,而柯文哲提的價值,和他展現出來的行動,符合我的所相信的事。」

這聽起來,是不是文青了很多呢?


p.s. 很多人認為,投票是一種利益選擇,這其實也沒錯。

不同的政治理念,不同的價值觀,代表的也就是不同的利益。

當然,利益也有另外一種面向,那個我們都熟悉,藍藍紅紅,有蔣介石頭像,有孫中山肖像的利益。

這些利益不是不重要,而是在某些價值,譬如民主、自由,和某些理念,譬如一個沒有裙帶關係,真正受到監督,為多數人服務的政府體系,在這些概念變成現實之前,你根本不會有機會,去選擇這些利益。

這些利益過去從來不真正屬於你,而在這些價值落實之前,也不會真正屬於你。那些掌握著利益的人,也正是這個社會許多問題的根源,是你現在面對的困難的遠因。你想要跳脫這個問題,就要跳脫為了你看得到吃不到的利益去投票這樣的行為模式。

等到這些問題都解決了,你才有可能,開開心心地為自己的利益投票,並在投完票以後,更開心地握緊自己得來的利益。

小艾

小艾的基測成績剛剛放榜,他拆開寄到家裡的信,瞄了一眼成績。

「糟了!」他心裡想,這個成績應該上不了第一志願。雖然他心裡早就明白,自己根本沒有付出努力,考了這個成績已經該偷笑了,但還是很努力的擠皺了臉,走到客廳去報告成績。

他一走到客廳就哭了,難過地嚷著:「我終於知道,原來我也有要不到的東西。」

他哭的好傷心,哭得父母都捨不得罵他了。要他記住教訓,好好去洗個澡,在高中的時候,用功唸書,反敗為勝。

小艾上樓洗了澡,剛剛的哭,雖然不是真心難過,但畢竟情緒還是有些波動,也感到有些空虛。

他成功的演了場戲。又一次。

在他短短的求學生涯裡,小艾已經說了無數次的謊話,演了無數場戲。他太聰明,太知道怎麼在大人問他學習是為了什麼的時候,露出自信的笑容,睜大眼睛回答:「當然是為了自己啊!」

可是他沒有說出口的是,他不知道為什麼他要為了自己學習,也不懂為什麼為了自己,是一件這麼痛苦的事情。

小艾上了高中,他還是好愛去學校。

可是他愛去學校,並不是因為他喜歡學習,而是他喜歡學校的朋友,喜歡和人在一起的感覺。

他在學習上遇到了麻煩。他不知道自己學這些要做什麼,而且也真的看不懂那些課本上的字。他沒辦法專心的聽課,就算認真聽了,大多數時候也不知道剛剛聽到的東西是在幹麼。

他知道他遇到問題了,可是他不知道問題是什麼。他也沒有動力去解決,因為分數啊什麼的,考個幾次個位數也就習慣了,簽個名就趴下睡覺,有機會作弊就作弊,沒機會?那便罷了。誰在乎呢?

小艾的父母,也知道他遇到了困難。所以他們送他去補習。

小艾開開心心的去了,他痛恨補習,痛恨被控制。但是他知道只要他去,爸媽就不會生氣。什麼成績、學習,對他來說都是說來好聽,做起來一點也沒感覺的一場虛幻,他只想要在家裡當個被認同的乖小孩,然後自由自在的過自己的生活。

那時候小艾常說:「我知道要好好努力唸書,才會有成功的未來」。這是因為他爸常說,唸了好學校,同儕的學習,是最重要的,這是好好唸書的理由。可是和小艾有相同夢想的同儕,不是那些好學生。他在那些用功唸書,功課好得一塌糊塗的同學身上,看不到自己。他也不想要有成功的未來。

他嘗試跟爸爸說:「我不想要很成功,我只想要自由自在地活著。也許住在山上,養養動物,種種菜,就這樣過一輩子。」

爸爸笑他天真:「不好好唸書,你連在山上買地的錢都沒有。」

可是他不明白,為什麼好好唸書,就會有錢買地。

轉眼,高三了。小艾的課業越來越「出類拔萃」,已經到了從校排後頭數過來,耐心還沒用完,就可以數到他的地步。

小艾的爸媽這樣不行了,只好請家教來教小艾。

家教總說,小艾好好教,好聰明,一教就會。可是小艾自己知道,他從來沒有學會,他會寫,答案會對,可是他並不知道,自己在幹什麼。

家教老師的話,讓小艾的父母有了期望。他們一直知道小艾是聰明的,現在有了家教老師的認可,他們更確定小艾是可以唸書的。他們看到了希望,認為小艾只是不用功,但也因此更失望,因為小艾的成績還是沒有起色。

小艾呢?他還是想要當爸媽心中的好小孩,所以他還是有拿起書本,想要好好唸。可是他落後太多、可是他真的看不懂,可是每當他拿起書本,他都感覺到父母、老師、還有每個身旁認為他聰明的人對他的期望。好重、好重。

他總會想起媽媽進到他房間,看到他沒認真唸書,在偷看小說時,大發雷霆舉起桌上的文具、書本,就往他身上砸的往事。

他也會想起媽媽不願意載他到學校上課,因為他不像班上另外一位同學那麼乖的回憶。

有一次睡過頭了,媽媽沒辦法,只好載小艾去上課,小艾在車上和媽媽吵了起來,媽媽一氣之下,方向盤一轉,後頭的車狂按喇叭,兩個人差點出車禍,把小艾給嚇壞了。

當然小艾也不會忘記,爸爸一氣之下,把拿了把螺絲起子,把他最心愛的籃球刺破的事情。還有一次他和爸爸鬧僵了,不願意去掃墓,爸爸氣得踹了他一腳。還有爸爸總是說他數學不行,喔,還有呢,還有呢......

每次小艾拿起書本,看了一下,全看不懂。然後腦中就裝滿了這些事情。還有呢,還有呢......好多、好痛。

這時候他就會爬到窗戶外面,那個沒種花的小小花台。他會想,如果他就這樣掉下去,會不會爸爸媽媽就比較心痛,就比較在乎我,那個真正的我。而不是那個做什麼都很合宜恰當,哪裡都討人喜歡,行為舉止很有禮貌的乖小孩?想著想著,小艾的眼淚,總會不爭氣的,流向沒有花的花圃,看這眼淚滴下去,想像自己掉下去。想著想著,又睡過頭了。

還好,小艾還有學校可以去。他雖然很討厭上課,總是過中午才到學校,但是他很喜歡學校的同學。特別是那些和他一樣,聰明的、家裡有期望的、書唸不好的。

他在他們身上找到了自己。他們打球,他們翹課,他們四處撒野,也一起被罰。那是他人生最快樂的記憶。

最快樂和最痛苦的時光,在高中三年,同時發生,也同時過去了。

小艾上了大學。他考得不好,又一次沒有達到父母的期望。

他知道爸爸媽媽很傷心,只是嘴巴不說吧。他自己也很難過,因為他知道自己又讓他們失望了。

可是對於滿江紅的成績,對於那爸爸口中,超爛的學校,他完全沒有感覺。他只是想要當個被愛著的小孩,不是被期望著的,不是去填補爸爸媽媽心中盼望著的那個完美小孩。可是他又想要符合父母的期望,所以他好矛盾,矛盾得快要死掉了。

小艾去大學了。他知道媽媽過得不好。他知道媽媽有好大的壓力,因為爸爸的兄弟姐妹,學歷都好高。因為爸爸的朋友,學歷也都好高。因為媽媽是所有親友間,帶小孩花最多時間、最辛苦,和小孩摩擦最多,可是卻又成果最差的。

在家庭生活中,小艾和媽媽,其實都是一個樣子。小艾沒有自己,媽媽也沒有自己。小艾為了爸媽的期望而活,媽媽為了家庭而活。他們都一樣痛苦。

小艾好愛媽媽,所以在知道了媽媽的痛苦之後,他決定要在只是單純被愛著的小孩,和符合媽媽期望的小孩間,做一個選擇。

大學,給了小艾一個試驗的機會。那是個沒人理他,沒人管他的地方。

小艾全沒有去學校上課,一個禮拜關在外頭租的房子裡唸三天書,剩下四天,坐車回家陪媽媽。他想考個好成績,讓媽媽能夠抬頭挺胸的去告訴那些讓她沒自信的人,我的兒子,比你們的都厲害。

在小艾準備的過程中,他忽然發現自己學得懂了。他發現他必須用特殊的方法學習,他必須學得很慢,必須一字一字的看懂。他還是常常不會寫題目,但他開始知道這些東西在幹什麼了。

然後小艾考上了,轉去了一間好學校。他玩了個花樣,沒去考台大,也瘋狂翹課,用自己的方式學習,不去補習,按照自己的步調讀書,以這種方式,稍微保持著那個熱愛自由自在,只想要被愛著的自己。

可惜啊。人生這故事,總是不太喜歡結局歡樂的喜劇。

小艾考上了以後,刻意非常高調,到處講自己好厲害,甚至不惜編造故事,或著貶低別人,為的,就是要讓媽媽覺得驕傲,可以抬頭挺胸的走出去。

但是媽媽不喜歡這樣,在那麼多衝突,和那麼多失望憤怒之後,她不再相信自己的兒子了。另外一方面,在學著怎麼學習的過程中,小艾也已經變成了一個不一樣的人了。他開始在社會的規則和自己的自由上找到平衡點,開始知道怎麼跟上社會的步調,但卻以自己的方法做事。

這樣的做事方式,是媽媽陌生的。這樣的小艾,也是媽媽陌生的。

在一個晚上,兩個人又為了小事吵起來了。

小艾聲嘶力竭的對媽媽吶喊:「妳知不知道我考這間學校,都是為了妳?」

媽媽心如死灰的說:「少來了,我在你心中,沒這麼重要。」

從那一刻開始,小艾的心也死去了。

他知道這個教育體制毀了這個家,毀了他和媽媽的關係。因為,這個教育體制,只能接納某一些人,而無法讓小孩子用多元的方式去學習、去成功。這個教育體制,讓小孩沒有了自己,也讓父母沒有了自己。

小孩沒能力抵抗啊!只能變成不斷符合父母期望的工具,尤其聰明的小孩更是如此。突然間,聰明變成了一種詛咒。

小艾好生氣,所以他決定,要用自己的方式成功,要用自己的方式,打倒這個社會。

他隨隨便便就考上了臺大,要唸研究所。在爸爸媽媽的好說歹說下,他去唸了。可是他實在不想要跟這個學校有任何瓜葛。所以,他又休學了。

媽媽完全不能諒解這個決定,和小艾又吵了起來。小艾說:「我恨死臺大了,什麼好學校,I just don't give a damn。如果不是因為你,我根本不會回來唸書。你想要第一志願的小孩,搞得我累死了。」

媽媽卻說:「我從來沒有想要第一志願的小孩,我只想要你好好努力,得到你想要的東西。說真的,我覺得你的資質,只考得上中央。」

小艾氣極了。他不明白什麼叫做只想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。他想要的東西,就是把書本都丟了,去山上種菜。大人們,根本不准小艾去得到他想要的東西,因為他很聰明,聰明的小孩是不能不讀書的。

結果現在,他考上第一志願了,媽媽又宣判他不夠聰明,不是第一志願的料。

他好氣好氣,又一次決定復仇。他不理家裡人的反對,逕自休學去當兵。他站哨的時候背單字,拉屎的時候讀論文,請到了一間很好、比台大好很多的學校。

但這還不夠。不夠、不夠、不夠。

他又繼續帶著恨意去努力、努力、再努力,努力得人格都扭曲了。然後他請到了一間超級知名的學校。

他錄取的第一天,就去買了一大堆有校徽的衣服,整天穿著,一個禮拜七天都穿著,逮到場合就穿著。

不認識他的人以為他很驕傲,很以他的學校為榮,很在乎學校名聲。

其實,小艾心裡還是那句老話:"I just don't give a damn."

他只是想要向這個社會復仇。向不把小孩當個體尊重的社會復仇,向不能容納多元學習方式,不接受有些人無法用學校那一套學到東西的教育體系復仇。小艾用他自己的方法,達到了這個教育體系底下,大部分的人都無法達到的成果。但他只是一個不被社會認可,沒辦法做自己,不自由,也沒有爸媽愛著的垃圾。

垃圾成功了,垃圾贏了。他唯一達成的,就是小時候那個父母對他的期待,他不但可以在需要的時候,繼續當回那個貼心、討人喜歡、舉止合宜、人見人愛、長輩緣極好的小孩,而且這一次,他讀的還是名校。

就這麼簡單。只是一件事情,他就贏了。

然後小艾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,他不認識這個人了。

他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。他沒辦法做自己,沒辦法達成對自己的期待,他痛恨鏡子裡的那個人,更痛恨那個人就是現在的自己。

最重要的是,他不快樂。他再也快樂不起來了。

然後小艾消失了。大家都找不到他。

不過倒是找到了他的遺書,上面寫了滿滿的,是他的悔恨,是他的無力與無奈。是他再也沒有力氣呼吸,是他在這個社會裡,贏了也輸了的傷痕累累。








這是小艾的故事。

小艾是我和幾個非常親近的人的綜合體。算是綜合起來,最強但也最悲慘的版本。

他反應的,是我們的親身經歷過的痛苦。我們有些人挺過來了,有人,和小艾一樣,先去休息了。

我還記得這些事情帶給我的痛。也記得這些事情帶給這些我最親近的人的痛,還有看著他們痛時,我心中的痛。

就是因為這樣,所以看到現在的小孩在教育上受苦,我完全能夠親身體會他們身上的痛。

對多元學習沒有包容的教育、不把小孩當成個體來看待,只當成滿足父母期望的工具的教育、為了小孩好,不讓小孩選擇、限制小孩自由,讓小孩痛苦的教育,是可以殺人的,是可以毀滅家庭的。

我知道,因為它發生過,而且我也看到它還在發生。

所以我在乎,我憤怒。

所以我不支持第三學期制背後,父母認同這政策的想法。

所以我看了臉書上Wu Sansan的文章,覺得好生氣,又好難過。

我認同這不是父母的錯。

這是讓父母變成這樣的社會的錯,是讓父母變這樣的教育體系的錯。

可是這樣的錯,只能靠父母、靠大人來改變了,小孩子在這個社會上,是講話沒人聽,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抗的。

可不可以,我們一起記起我們小時候的痛,然後讓孩子們,不要再痛下去了?

2014年11月2日 星期日

When the government fears the people, there is liberty

... and when the people fear the government, there is tyranny.

-- Thomas Jefferson, the 3rd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.

前陣子特地跑去London聲援港人的佔中運動,看到港人在世界各大媒體上引起的關注程度,實在是又高興又難過。



高興的是我們畢竟不是香港,不像他們已經實質屬於中國的一部分,因此連「希望中國履行承諾」這麼卑微的訴求,都這麼難達成。

難過的是我們畢竟不是香港,能夠引起的關注實在遠不如他們。而長久以來與中國綿密的政商關係、媒體關係,讓我們檯面上的名人,遠不如香港的藝人勇敢,只敢對中國唯唯諾諾,不敢有自己的立場。

香港的事件還未了結,自己的故鄉又出了問題。

頂新黑心油事件鬧得沸沸揚揚,加上年底又要選舉,一下連柯對決,一下棄連保胡,一下又滅頂計畫,搞得我BBC都少聽了好幾個episodes。還好,從新聞和youtube上的節目看來,自太陽花學運開始累積出來的公民意識,和對公眾事務的積極參與,已經在臺灣發芽,算是難得的好消息。

每次遇到這類公眾議題,就是一次反省自己價值觀的機會,特別在社會與公眾議題上,到底自己相信的是什麼,都可以透過這樣的方式來好好檢驗一番。有趣的是,我常常發現自己的價值觀不一定有一貫的邏輯,對我自己相信的很多事情也充滿了自我懷疑。

但反過來說,對於我不相信的事情,通常只會越來越堅定。

譬如總和這陣子的事件來說,我就更加堅定了自己極度不相信政府的立場,也因此會讓我在政治議題上更往自由主義傾一些。

以香港這件事情來說,我們看到了一個權力過大的政府,可以如何毀約契諾,而你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。當你把過多的權力交給政府,政府一旦濫用權力,屆時你想收回這些權力都很困難。

而當你要向政府抗爭的時候,政府的權力越大,你就越難與之抗衡,甚至他可以立法,以合法的手段,阻止你向他抗爭。所以法國哲人Montesquieu才會有"There is no crueller tyranny than that which is perpetuated under the shield of law and in the name of justice"這樣的說法。

在槍枝開放的事件上,我一直偏向比較保守的立場,但站在這個角度來看,美國憲法保障人民擁槍的權力,其實給予的是人民更強大向暴政抗爭的力量。

頂新這件事情也是一樣。這件事情的源由,我個人認為應該是政府在cronyism盛行的情況下,對許多政商關係良好的企業放水,該做的檢查、該執行的法規,都沒有按照規矩來,也讓頂新或著類似的企業,能夠以違法的方式壯大,並不斷壟斷政府特許的獨佔事業,所以才會到現在讓他們大得難以對付,也使得他們在有恃無恐的情況下,越來越過分,終至天怒人怨的境地。

在這樣的情況下,我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,應該是要監督政府,把本來應該做的事情做好,然後趁此機會將法規完善化,防止下一次事情的發生。此外,消費者的自覺,仍是我們最強大的武器。大如Starbucks這樣的multinational giant,在英國人民憤怒的杯葛之下,都要低頭乖乖補稅,我們實在不用擔心自己的力量不夠讓頂新退出臺灣。如果像最近的新聞報導那樣,無法持之以恆,那才會是頂新能夠延續生命的關鍵。



(先撇開可能的媒體操作或統計方法上的問題,若此一情形為真,才是大家對抗頂新,最大的打擊)


然而,令人擔心的事情,卻是我在電視上不斷看到名嘴要求政府要硬起來,說政府「絕對不會沒有手段對付企業」、「民不與官鬥,政府要逼死企業,一定有辦法」。

這樣的論述,在我這種對政府高度不信任,有強烈被害妄想症的人看來,就是一個讓政府擴權的危險訊號。如果政府可以因為這樣擴大行政權,我們未來就會很難再把這個行政權給收回來,那你怎麼知道未來政府不會用這樣的行政權排除異己,繼續扶植和自己關係良好的企業,並用行政權把這些企業的競爭者給幹掉,讓臺灣已經很嚴重的crony capitalism,變得更加嚴重?

如果我們仔細回頭想想,今天一開始的問題,就是政府效能不彰,胡作非為,是一種不作為的胡作非為。那麼你怎麼會期待,這個胡作非為的結果,能夠透過給予政府更大的行政權來解決?為什麼解決的方法,不是更強烈的監督政府,要求政府,把原本就應該做好的事情做好?

各位想像一個情景,假設今天有個昏君,放任手下的貪官恣意妄為,終至天怒人怨,你怎麼會期待,給了昏君隨意處死文武百官的令箭,昏君會殺貪官,而不是忠臣?你怎麼知道這次他就算殺了一個貪官,平了民怨,下次他不會拿著令箭,趁機除掉那些講話他聽不入耳的諫官?

我常常覺得,臺灣人還是太懶惰、對自己太沒信心。我們還是太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一個正值聖明的君王,來帶領大家前進,來替大家鏟奸除惡。但卻忘記了,在民主社會,公民的集體共識,公民的團體力量,才是最強大的武器。連手握軍權的皇帝,在人民的憤怒之下,歷史上都會有垮台的例子了,在民主社會,我們有什麼好對自己的強力抗爭沒信心的?

所以我們要做的,其實很簡單,就是要更用力的監督政府,更努力的壓縮政府的權力,但同時要迫使他們執行我們想要他們執行的事情,讓他們在被賦予的權力範圍內,把可以做的事情,給做到最好。我們要關心,要施壓。要對自己有信心,讓自己領著政府走往更民主自由的方向,而不是期待政府會自己把臺灣變成我們想要的那個樣子。

這種持續不斷的參與和監督,才是讓臺灣變成一個更正常國家的不二法門。而這也是最近這幾波公民運動,一個很重要的精神。我還記得過往,雖然常常聽到陳為廷的名字,但是總對這人沒什麼特別的印象,總之就是學運領袖的一員,是個滿常爆走的「衝組」。

但有一次,他在節目上,說了一段話。說這段話的前因後果我不記得了,大致的情境是說,主持人問他們會不會變質、會不會有一天,他們會變成自己口中要對抗的大人。陳為廷那時候說,他希望大家不要相信他們,要一直不斷的監督他們,這才是他心中政治的樣子。

我一直很喜歡這段話,也因此對這個人有了比較深的印象。我非常認同這樣的想法,我認為,唯有對政治人物強力監督,對政府權力的擴張四處小心提防,我們的民主自由,才有更加光明的未來。

我們要像這篇文章的標題那樣,不要讓政府有任何機會壯大到變成會讓我們害怕的暴政,而要反過來,讓政府怕我們,這樣,才是真正的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