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來有兩位敬愛的長輩,對我臉書上的某些發言很不滿。
不,不是對那些批評教育、體制、社會上的不公不義、這世界的愚蠢與可笑、政府、國民黨,或馬英九的內容不滿。
是對我在講這些內容時,常常用的那些語助詞不滿。
對,當馬英九和幹你娘同時出現在一篇文章裡的時候,他們決定,是幹你娘惹怒了他們,不是馬英九。
幹你娘這是什麼狗屎?
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抱怨的時候,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:「還好耶穌當年沒被取名叫做幹你娘,不然大概今天教堂裡的神會叫做猶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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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是這樣子的,髒話可能不是什麼非常高貴的東西,但就我看來,他也不怎麼低俗。他使用上的妥適與否,純粹決定於你是在什麼情況下使用它。
譬如說前行政院長江宜樺,在有影片為證的情況下,說2014年3月23日深夜,到3月24日凌晨,驅離群眾的警察,只是輕拍肩膀,請學生們離開。
在描述這種行為的時候,就不適合使用幹你娘。因為這比幹你娘還要下流大概一百倍。
不過是這樣的,在很多時候,我們必須策略上的保持禮貌,否則很多事情,會因為這個社會現在的文化,而變得失焦。
譬如陳為廷當年,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跑進立法院,卻因為「態度上的問題」,讓媒體輕易的模糊了焦點,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。
有的時候,為了達成目的,我們必須和這個社會妥協,用他們的方式玩他們的遊戲,才有可能真正達到目的。是以,雖然我當初曾經寫過文章,說明我認為雖然陳為廷不一定有成功傳達他的訴求,但他的行動卻不見得是全然失敗,不過若是能重來一次,我還是會建議他,裝得有禮貌點會是比較好的策略。
可重點是,你必須清楚且堅定的知道,你有禮貌的表現,並不是因為激烈的言語是錯的,而是因為在策略上,這會讓事情簡單很多。
同樣的道理,不罵髒話,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。罵人不帶髒字,哪有什麼難的?但在現實生活中,我們不罵髒話,不是因為罵髒話是錯的,而是因為這會讓事情簡單很多。
可是在現實世界裡的臺灣,這常常不是事實。因為我們活在一個,常常搞不清楚對與錯的社會。
我說的不是那種選擇讓失控的火車轉彎撞死一個人,還是不理它讓它撞死一百個人那種哲學上很難有簡單答案的對與錯。
而是323打人的警察一個都找不到,但抗議的學生,卻可以清楚的被辨別出來,然後一個一個被起訴的對與錯。
這個,就叫做悲哀得可笑。
或著,更精確地說,這是一種幹你娘的可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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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的社會,用禮貌建築起了一道高牆,把他推到每一場戰事的最前線。誰先射倒了禮貌,他就輸了這場戰爭,即使你最後把對方殺得丟兵卸甲也一樣。
譬如說,我小的時候,若是和別的小孩起了衝突,就會被我媽拉到旁邊罵。我媽總說:「不管你的道理再怎麼對,只要你的態度錯了,你就是錯。」
剛開始的時候,我學得很快。我會馬上向對方為了我的態度道歉。
可是在我道歉之後,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媽花一秒鐘去追究,到底我的道理,是不是對的。
從來沒有。
又譬如說,我高三快畢業前,學校發生了一件醜聞。簡單說就是有位同學,疑似偷拍女同學的裙底被抓包,後來一路鬧到教官那裡去。
然後就是標準的校園鬧劇情節:其他學生們都很生氣,要求校方一定要處理。後來聽說偷拍者的父親,是一個有力人士,他出面對學校施壓,於是教官就把這件事情壓下來了。
有一回軍訓課,教官自己講起這件事,要大家不要再討論這件事。我一氣之下,就和教官吵了起來。
教官的說法,是我們沒有證據。但我們的要求,是教官應該要好好調查這件事情,而不是在事情未明朗之前,就要求大家不再談論這件事情。
「連在這種事情上都沒用,你們這些本來就沒屁用,早該離開校園的教官,到底能幹嘛?」講到最後,我真的生氣了,於是就講出了類似這樣的話,口氣更糟些,但沒有那麼直白就是了。
後來,教官送了我四個字:「理直氣和」。
在這事發生之前,我和這位教官本來就不錯。從那之後,到我畢業之前,我和這位教官,也一直繼續保持著不錯的關係。說實話,他是我遇過的教官裡面,相當好的一位,這也是我當初會這麼生氣的原因:我很愚蠢的,對他有著一點點期望。
教官大概覺得這四個字很重要,於是他在我畢業典禮那天,在我的畢業紀念冊上,又寫了一次這四個大字。
「理直氣和」。
看到的當下,我真的很想問那位教官,所以你也知道,我的理,是直的嗎?那和我處在對立立場的你,是不是承認自己理歪了呢?
說老實話,教官是否理歪,我一點都不在乎。我比較在乎,這件事情到底該怎麼處理。
所以這件事情,後來是怎麼處理的呢?
沒有處理。
就像那些打人的警察一樣,沒有處理。
這個就是我們身處的幹你娘的可笑社會。大家都要求你要有禮貌,不可以說髒話。好像你只要有禮貌,不要說髒話,他們就會認真看待你的訴求似的。好像你的訴求沒有被理會,是因為髒話,或著你沒禮貌的口氣、態度,讓他們失了焦,所以他們才沒有理會似的。
然後久了,其他人也會跟著被洗腦,當這些你訴求的對象不理你的時候,很多本來應該要跟你站在同一陣線的其他人,會替你訴求的對象告訴你,你不被理會,是因為你沒有禮貌、態度不佳。
我們在現實社會,不罵髒話,好好執行禮貌,是要讓這些沒看清事情真相的「其他人」,先不要站在我們的對立面,而不是要做給那些被訴求者看。那些被訴求者,是不會理你的,你只能努力的讓更多人看到,當這些被訴求者再也找不到理由,可以忽視你的訴求的正當性時,他們繼續藐視你的臉孔有麼難看。
這才是我們執行「不罵髒話,保持禮貌」這個策略的目的。
當一個社會必須用這種方式,才能達成目的,這就是幹你娘的可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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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笑的事情,在這個世界常常發生。最近就有兩件發生在我的身上。
第一件事情是這樣的:
我剛來英國的時候,糊裡糊塗的聽學校建議,開了一個學生帳戶。但是我從來沒有用過它。它唯一的功能,就是學校幫我付的房租,會每個月自己入帳,然後再被扣掉。
我後來離開了那個地方,也從那間學校畢業,因為從沒用過那個帳戶的關係,我畢業的時候,根本就忘記了我有開那個帳戶。
最近我在我新的宿舍,收到了另一個人的銀行信件,我猜應該是前一個住這宿舍的學生,他走的時候,忘了改銀行地址。這時候我才想起來,我也幹了一樣的事情。
想到現在住在我以前住的那間宿舍的人,可能不堪其擾,我決定去把那個帳戶結束掉。但是我在搬家的時候,所有的資料,全搞丟了。所以我除了當初一封有我戶頭帳號的email,其他什麼資料都沒有。
於是我只好帶著包括護照在內,所有有我相片的身分證名,到最近的銀行辦事處去,希望他們能幫我結束這個帳戶。
果然,他們第一個就要求我拿出我的提款卡。我說我搞丟了,只有帳號和戶名。接著他們就要求我輸入我的pin number(提款卡密碼),但我說我哪張卡根本沒開卡,pin number也沒改過,我根本就不記得我的pin number,但是我有一大堆ID可以證明我的身份。
那個接洽的小姐搞不定,只好去問主管。他們搞了好久,最後跟我說,他們沒辦法關閉我的帳戶,因為裡面有錢,這樣退錢給我,他們認為不安全。他們必須確認我的身份。
為了確認我的身份,他們先驗了我的護照,然後又問了我三個問題。前兩個問題我都輕鬆答對了,但是第三個問題,是我的戶頭裡有多少錢。
老天,我從來沒用過這個帳戶,我哪知道裡面有多少錢?裡面的錢,就是學校匯給我,扣掉房租之後的錢,加上一點利息。但因為是學校付的,我連房租是多少都不知道,所以也算不出來。
於是,安全認證失敗,我無法被認證是我本人。
當你帶著你所有的photo ID,讓銀行比對上頭的照片和你的臉,但銀行還無法確認你是不是你,這要不是他們的安全機制,實在太可笑了,就是最近有人拿了硫酸,潑在我臉上。
我想我做人應該比馬英九成功很多,大概不會有人想潑我硫酸,也不像江宜樺臉皮超厚,硫酸潑到臉上都沒感覺,所以我想我的臉應該和我所有photo ID的照片,都長得很像。
實在沒辦法,我只好告訴他們,裡面的錢我一毛也不想要,你們要自己收起來,還是拿去捐給慈善機構我都沒差,我只想要結束這個帳戶。不然至少也把地址改到我現在的地址,或著停止寄信給我,不要煩到人家。但是就連這個也不行。
最後辦事處的主管跟我說:「真的很抱歉,雖然我認為你是你(I personally agree you are the guy in the photo),但是我們還是沒辦法幫你關你的帳戶。我知道這很可笑(I know this is ridiculous),但我沒有權限這麼做。」
所以,我並不是唯一一個覺得這件事情很可笑的人。但在和他們交涉的過程中,我可是一句髒話都沒有罵,罵髒話的念頭也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的腦海中。
為什麼呢?因為我覺得,他們的安全機制雖然有點誇張,但他們是在努力做好他們的工作:「保障帳戶的安全性」。我察覺不出他們的惡意,也從過程中知道他們很努力想幫助我。結果雖然不盡如人意,但他們很認真的對待了我的訴求,在我離開前,也提供了我其他可能可行的辦法:他們請我有空的時候直接到總行,他們會幫我接洽可能可以處理個高階主管。
我想說的是,我們的生活中,充滿了可笑的事情,也充滿了讓人無奈的事情,和惱人的挫敗。這些事情,卻不見得會構成我想罵髒話的理由。
我想罵髒話,通常要不是對自己生氣,就是因為,我覺得對方充滿惡意,或著根本就不願意處理事情,並且以禮貌當作防護牆,想要敷衍我。
關於這種偽善的行為,最近經濟部那個亞投行的報告,做了最好示範:
一篇15頁的研究報告,寫得跟全是屁話的作文一樣,還有臉在開頭說『本文絕對歡迎分享轉錄高調』,這個就叫做根本不願意處理,又充滿惡意。
這個,才是會讓人忍不住要罵幹你娘的可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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喔,對了,前面說最近有兩件可笑,但不是幹你娘的可笑的事,發生在我身上。還有一件還沒講。
前陣子,有位AV女優到臺灣宣傳。我的日本同事不知道哪裡得知這個消息,就很興奮的跑來跟我說。這位女優的名字,叫做天使什麼鬼的。
我一開始以為我同事唬我,最好有人的名子這麼不要臉,後來日本同事就google給我看,結果他的名字還真的是天使開頭,在臺灣還有個很屌的翻譯,叫做天使萌。
好吧,我必須承認,這個女優長得的確滿好看的。日本人看我覺得她長不錯,就丟了幾個網址給我,欣賞一下他的演技。
其中有一幕,男優拿出了一根假的陰莖。那根假的陰莖,做得還真的頗像的,我看拿來做醫學院的解剖學教學,大概都沒什麼問題。有趣的是,這根很真的假陰莖,卻沒有打馬賽克。
所以在同一部片裡面,把男優的性生殖器打馬賽克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啊?
我把這件可笑的事情跟日本同事講,他聽了整個笑翻了。都已經是A片了,卻不能露生殖器,但是做得很擬真的假生殖器卻可以露。這是什麼可笑的道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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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現在我回頭想想,這好像也沒那麼可笑。
畢竟,這些日本A片,還搞得清楚,什麼是真的,什麼是假的。不像臺灣,假的,在有禮貌的掩護下,會被說成真的。對的,則只要一句幹你娘,就可以變成錯的。
這才真的是幹你娘的可笑。
面對這些幹你娘的可笑,在現實生活的應對中,我想我還是會乖乖妥協。就像我說的,這是一種達成目的的手段,一種不讓其他人站到我對立面的策略。
但為了提醒我自己,也為了繼續凸顯這種文化的可笑,我決定在這個部落格開一個新的標籤,叫做ridiculous as fuck。以後所有這些發生在臺灣幹你娘的可笑的事情,我都會寫在這個分類裡,然後以刻意盡情的大罵髒話做為寫作風格,直到有一天,爭論不再是先推倒禮貌牆的人就是輸家為止。
直到有一天,在我被制止罵幹你娘之後,人們不會停止,會繼續追到公理正義出來,會去檢驗那個罵幹你娘的人,說的到底是對是錯,而不是在我停止罵幹你娘之後,就讓事情不了了之。
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,罵髒話,就是這個分類的文風,是一種對這個偽善社會的抗議與諷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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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要罵髒話?幹你娘、幹你娘、幹你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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